岳顶山麓云盖寺
岳顶山麓云盖寺
乔文博
到花果山去,越过山门约两公里便是关庄,朝岳顶方向上行1公里许,一座小小的寺庙出现在面前,称作云盖寺。三间殿堂座西朝东,背依林木葱郁的山岗,面迎清流潺湲的小溪,溪涧旁一园翠竹摇曳可人,好一个幽深静谧的所在。且不可小觑这座寺院,古代宜阳 47处寺院中,有建修时间的仅14处,其中创修最早的竟然是云盖寺。《宜阳县志》中称:“云盖寺,在岳顶麓,晋咸宁二年建。”
咸宁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二个年号,咸宁二年即公元276年,也是司马炎建晋(史称西晋)的第11个年头。西晋是一个短命的王朝,它上承后汉三国的分裂局面,下迄所谓“五胡乱华”的十六国时期,仅仅存在了51年。晋武帝司马炎虽然取代曹魏、灭掉蜀吴,建立了统一的政权,但无论是先前的曹魏父子(曹操、曹丕),亦或后来的司马氏父子(司马昭、司马炎),均被具有封建正统观念的士大夫认为是篡权而立的“奸雄”,其政权的合法性颇受质疑。“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”一句成句至今还被人们用来指斥那些居心叵测的野心家。晋武帝司马炎深知统一局面的来自不易与民心所向,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巩固其政权。政治上,确立了一整套文官制度,表现出举贤任能的姿态。经济上,实行与民生息的政策,以求恢复社会经济、稳定社会秩序。思想文化上,对知识分子和各宗教派别的掌控也表现出相对的宽松与包容。在这种氛围下,武帝太康年间(280~289)甚至还出现了史称“太康中兴”的文化繁荣景象。“太康中,三张(张载、张协、张亢)、二陆(陆机、陆云)、两潘(潘岳、潘尼)、一左(左思),勃尔复兴,踵武前王,风流未沫,亦文章之中兴也。”(《诗品序》),这一时期文学上的成就,无论是诗赋、骈文、志怪小说,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一时的文化繁荣难掩长期积累的社会危机,自汉末以来频繁的政权更迭与统治集团内部的相互倾轧,造成的经济凋敝与民族矛盾正酝酿着更大的社会动乱(291年司马炎死后,爆发了“八王之乱”),不少有识之士拒绝与统治者合作,或征官不就,或隐居山林,以谈玄论道的方式消极避世。奇士孙登与“竹林七贤”便是这方面的代表人物。孙登,汲郡人(今辉县),喜读《易》,弹一弦琴,好作长啸。史载其“尝住宜阳山中,有见者,知非常人,与语,登不应。文帝(司马昭)闻之,使阮籍往观,既见与语,亦不应。”后来“竹林七贤”中另一名士嵇康,也想求教于孙登,曾亲往山中追随孙登三年,临别只讨得孙登一句话:“子才多识寡,难免乎于今之世,子无求乎!”才高的嵇康果真为自己的不识人付出了代价,最终构谗下狱,被司马氏集团杀害。狱中曾写下《幽愤诗》慨叹:“昔惭柳下,今愧孙登!”(嵇康初入洛阳时曾在西门外柳下打铁,事见《晋书·本传》)孙登曾住之宜阳山,《水经注》已指明即女几山。“有道则显,无道则隐”曾是古代知识分子追求的价值观,魏晋之际,政局纷争,世事险恶,远离尘嚣的女几山无疑是他们理想的避乱之地。
差不多同一时期,高士皇甫谧和他的学生张轨也在女几山隐居。两人均祖籍安定郡(今甘肃平凉一带),后由新安迁来宜阳。皇甫谧为著名医学家,中医针灸“鼻祖”,也是历史学家,多次谢绝朝廷征召,一生嗜读如痴,著述颇丰,著有《帝王世纪》、《针灸甲乙经》等;张轨青年时期“与同郡高士皇甫谧善,隐于宜阳女几山”,晋惠帝永宁元年(301)出为凉州刺史,课农桑,立学校,保境安民,多有建树。(事见《晋书·张轨传》)西晋灭亡后,其子张寔建立的西凉政权(也称前凉,十六国之一)又存续了50余年。张轨父子为汉民族开发西北、团结边疆少数民族做出了贡献。
从孙登、阮籍、嵇康这些特立独行的传奇人物,到皇甫谧、张轨等有所建树的历史名人,这么多名士著迹女几山,说明风光秀美、环境清幽的女几山魏晋时期就已广为人知,是隐逸者的天堂,也是修行者的福地。云盖寺为什么选址于此,原因不言而喻。对此,明人王邦瑞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:“世之名都无穷、列刹相望,建寺于通都大邑,又弗若深山遐谷之幽静?盖安禅入空者,薄纷奢之交;演法谈道者,必高虚之地。”(《重修灵山报忠寺记》)西晋初年全国人口仅为700余万,远离尘寰的云盖寺,更会是人迹罕至,僧人们的生活如何维持?上引王邦瑞文章中也有一句话点明:“浮屠逃匿空门,蝉蜕尘世之外,独得以放志适体而食其力”。看来,古代的寺院既不靠鼎盛的香火,也不靠旅游者的门票,而是凭僧人们的劳动来自食其力的。云盖寺地处岳顶北麓山坳,当时应该没有人烟,有大片可开垦的土地,有丰盛的林果资源,又没有赋税之忧,只要不是“三个和尚”那样的懒汉,供养三五个僧人应该是毫无问题的。
三国、西晋时期的统治者几乎个个崇佛,晋武帝甚至还支持西域僧人竺法护在洛阳译经(如《正法华经》等)。在宫廷奉佛的影响下,民间佛教也获得了较大发展。有关资料称:“西晋时,仅洛阳、长安两京就有寺院180所,僧尼3700人。”当然,这和后来北魏都洛时仅洛阳城就有寺院1367所相比是个小数字,但是需知,云盖寺创建的公元276年,距佛教传入中国才仅仅208年(白马寺建于公元68年),佛教的发展尚在初创阶段。在洛阳不到百所的寺院中,宜阳县境内会有几所?不得而知。王邦瑞《游灵山寺》诗中称:“陵谷周秦变,沙门汉魏开。”意在说灵山寺有可能为汉魏时建立的,但这仅只是一种推测。如果按历史资料排队,云盖寺应该是宜阳境内的第一所寺院。
明代永宁人张论(万历进士,官至四川督抚)曾登岳顶,游云盖寺,写有《岳顶至云盖寺》诗,其首、尾处有句云:“天高气初肃,相拉云盖下。眷此云心人,尘埃骖野马……同舟李郭仙,太傅长沙贾。相将意已醺,飘风忘怒瓦。一斗解余醒,皆山醉吾也。寄语裁云人,此盖不可假。”张论携友而来,为岳顶山景所“醉”,又为“云盖”诗意所“迷”,于醉意朦胧中寄语:云盖寺缥缈的云盖,可是难以借人的,非亲历不能领略其美。
2017年10月(236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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